记者:诗歌这种形式在多媒体的包围海洋中,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吗?它有没有这样一个核心:无论未来多媒体有多么丰富、生动,却始终不能取代诗歌的(诗歌这种形式因为这个核心而永恒)?它是什么?
刘洁岷:可以从诗歌的发生来看这个问题。诗歌是在表达我们内心已有的,也是在表达我们内心没有的,这其间的张力与梦境相似,但梦只是一些投射性的破碎的意识显现,而诗歌才秉有艺术的内质与形式感,好的诗经得起反复阅读欣赏,这与其他的艺术门类是一致的。而“丰富、生动”的“多媒体”中,非艺术的内容是难以在艺术的向度上沉淀下来并代替诗歌的。
也好比新的美术形式层出不穷,而架上绘画仍然葆有极大的活力一样。虽然杜尚以来,有了现成品艺术,抽象画也已经是采用机械制图的方法完成;达盖尔的银版摄影法在那之前就被发明出来——拍摄一张照片需要20至30分钟的曝光那也比传统绘画快多了,但莫罗•大卫、冷军等的极端写实绘画还是活力四射,取得了令人信服的成就。
诗意早于语言,语言没有诞生时,诗意在;诗歌同步于语言,语言在,诗在。
诗歌是对语言世界的发现或重新发明,既不是在模仿实在之物也不是为了表现梦幻遐想,而是一种旨在揭示内心生活和语言内在奥秘的艺术。诗歌是绝对的,它集中而空缺地体现出人类坚定地穿越苦难与历史事实的意志。
记者:你认为诗歌生命的关键是什么?是语言、对生命的思考,还是一种更神秘的能量源?最优秀的诗歌通常诞生于最极端的生存打击或不太顺畅的个人命运中,跟这种能量源是什么关系?你能说清楚这种能量源是什么吗?
刘洁岷:个人不过是个短暂而偶然的生命体,人类的悲剧意识与生俱来,死亡在锻造着时间,生存打击与个人命运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个人创造力中,生命力被抑制时有可能导致诗情勃发,但这应当是无意为之、不可遇求的。而我们也看到,绝大多数人“最极端的生存打击”“不太顺畅”下是碌碌无为或一无所获,命运的造化说不清楚——诗歌写作的冲动在何种情况下会消失?诗歌写作的能力为什么会在一个曾经优秀的诗人那里突然消失?这也是我一直有疑问的。
记者:有句话是“痛苦出诗人”,你认同吗?在美国诗人史蒂文斯和中国海子这两种貌似不同的命运中(前者是保险公司总裁,后者卧轨),都诞生已被世人承认的伟大诗人和作品,在这种不同中是否有什么是一致的?诗歌是否由这种同一宿命所带来的,它是什么?
刘洁岷: 诗人的痛苦是无须召唤的,与诗歌歌咏性的欢乐品质相对——正如心智健全的人也会知道人生的缺憾与悲哀——但在世俗生活中诗人也完全可以貌似一个喜洋洋的家伙。“伟大”是一个在当代汉语中用滥、用疲沓了的词,导致用“伟大”来修饰形容诗人仿佛是对诗人的贬低、辱没。
“卧轨”与“总裁”与他们的诗歌的对应没有必然关系,在学理上皆属“孤证”,应该说,诗人写出杰作,可以超越他的职业、性别、年龄、身份,无论如何都可以。
史蒂文斯的特异之处在于他在做保险公司副总裁的同时还在进行孜孜不倦的有效写作,而我们这儿但凡在职业阶级上有所斩获的写诗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或者的丧失创造力或者是停笔——作为诗人已经在精神事实上寿终正寝。
我估摸,诗人的心灵里有一个“含矿”区,生命与命运的波涛以变幻无穷的方式淘洗出其中的金子——也许有时也会动用安非它命和吗啡的混合剂。
2023-05-22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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